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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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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花魁

擷芳閣

魏瑄看著無相盯著一張表情僵硬的假臉出入在花明柳媚的地方,感覺極其怪異。

他猜想,自從暖煙閣事件後,蕭暥暗中加強了京城的戒備,還成立了靖察司,令陳英為司長,雖然手底下只有十幾個人,但都是軍中最精銳的,且善於暗探追蹤,足夠讓無相夾起尾巴,小心翼翼了。

所以他和張緝約在這青樓煙花柳巷見面,怕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張緝摸著自己的斷臂,那是十多天前挾持雲越時,被蕭暥一劍斬斷的。

他的眼中流露出陰鷙:“大師,你說蕭暥中了冥火寒毒,還能活多久?”

無相道:“本來我料定他必死,但現在不好說,這謝映之精通玄術,說不定還真能給他找到治療的方法茍延殘喘。這蕭暥一身沈屙那麽多年都沒有病死他,這人的命還是很硬的。”

張緝粗聲粗氣道:“我看他這一身的病,活得挺不容易,他也別再受罪了,我們送他一程,讓他死得更快些。”

無相慢條斯理道:“現在蕭暥剛成立靖察司,這當頭正警覺著,切不可魯莽行事,而且蕭暥住在謝映之的府邸,謝映之身為玄門之首,他的府邸周圍必定暗中布著繁雜的玄門法陣,我們再貿然動用秘術,不僅害不了蕭暥,反倒會引起謝映之的註意,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把玄門的人牽扯進來就得不償失了,我們還有大事要做,不要因小失大,而且,蕭暥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不得不休息調養了,他短期間礙不著我們的事兒了。暫且不用管他。”

張緝重重點頭:“大師目光長遠,那就讓他好好休息幾天,再抓緊舒坦舒坦,等到上元夜,咱們給他送一份大禮。也給大梁城送一份大禮!”

無相冷笑了一下,慢悠悠道:“我還聽說容緒為大賺一筆,動用了朱璧居的那些文人鼓動唇舌,到處宣揚尚元城的奢華繁盛,還要在上元夜搞什麽鬥舞鬥樂,屆時不但是雍州的人,估計連附近州郡的人都會來大梁看熱鬧,想象一下吧,那一夜人山人海……”

張緝不禁也得意道:“我真想知道,出事以後蕭暥那張俊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說不定當場急火攻心,一口氣沒上來就死了。”

無相冷笑, “你別小看了他,他沒那麽容易死,蕭暥這個人厲害啊,若不是有這一身的病,早就秋風掃落葉般把這大雍的殘破河山給收拾了。當年蘭臺之變,北狄各蠻族部落攻入盛京,本來大雍朝就完了,就是他帶著幾千軍隊殺進大梁,如一把鋒利的尖刀插入京城如山海般的蠻人軍隊裏,楞是把皇帝給劫走了,而且他手段嫻熟地一面安撫盛京王氏,一面來個釜底抽薪遷都大梁。我當時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居然就這樣把大局穩定了下來,這北狄人見皇帝和朝廷都到了大梁,且大梁城防堅固,於是居然就這樣退兵了。”

張緝不齒道:“這些北狄蠻子,平時也就打個劫放個火的那點出息,能成什麽事!”

無相道:“也不能完全這麽說,呼邪單於老了,但他的兒子阿迦羅世子驍勇善戰,現在他正忙著收拾十八部落,一旦這十八部落真的統一了,北方草原上將崛起的這頭猛獸,恐怕就要覬覦這中原河山了。”

張緝眼前一亮,道:“大師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和他聯絡一下?來個南北呼應?”

無相嘆了口氣道:“暫緩吧,我們蒼冥族總共也就這上百號人了,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除非我們這一次搞個大的,讓他看看螻蟻之力也能決千裏之堤。”

*** *** ***

魏瑄聽不到聲音,只能根據他們的口型猜一個大概。

無相想要在尚元城搞件大事,以此來引起北狄人的註意,但究竟要搞什麽事情,他尚不知道。

蕭暥為這尚元城耗盡了心血,魏瑄相信他建這尚元城絕對不是為了個人斂財,而是有著更深遠的目的,他的心底一定有一個大計劃。

這幾天,讓蕭暥好好休養療傷,無相這撮人就交給他來對付。

魏瑄問蒼青:“這個無相是個什麽底細,你知道嗎?”

蒼青咬著草莖道:“那老太監和旁邊那個斷臂的家夥都是蒼冥族人,那斷臂家夥好像和大夏皇族沾著遠親,不過是十萬八千裏那種,和你沒得比。這兩人合計著在上元夜搞點事兒出來,為蒼冥族覆個仇,說不定還能引起北狄的阿迦羅世子註意,讓蠻子世子高看他們一眼,說不定將來還有借著北狄之力覆國的打算,不過我看就是鬼扯。”

確實是鬼扯,魏瑄心想,就憑這幾百人?無異於蚍蜉撼樹。但這無相是個妄人,亂咬一氣,什麽事都做的出來。也不得不防備。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蒼青,“他們說的,你都聽明白了?”

蒼青閑閑道,“我看人唇語都看了好幾百年,那老太監一張嘴我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

魏瑄:……

蒼冥族和中原的恩怨,魏瑄知道一些,他曾經在含章閣的典籍裏看到過記載。

蒼冥秘術來自於大夏皇族,血統越純粹者,修習秘術的天賦越高。所以大夏皇族數百年裏都是族內通婚。

後來大夏皇族出了個天賦卓絕者——第十三代君主朔王,他的天賦介於神魔之間,但又是個殘暴不仁,喜怒無常的瘋子。他用恐怖的統治征服西域三十六國,又平定了漠北草原,疆土一度擴張到大雍的邊城。

而這時的大雍王朝還是精明強幹的景帝時期,年輕的君王聽從了大臣的建議,送了自己美麗絕世的姐姐曦和公主去和親。

這一招軟刀子就太狠了,朔王為了曦和公主,廢除了族內通婚的祖制。

所以蒼冥族的人認為,景帝陰險的和親政策,稀釋了大夏皇族的血統,使得高階秘術傳承者越來越少,最後青黃不接,後繼無人,才導致蒼冥族最後幾位長老在和玄門的暗戰中徹底敗北,蒼冥族土崩瓦解。

魏瑄雖然也是大夏皇族後裔,但他從小出生長在中原,撫養他長大的是那位選秀進宮的李容華,所以他對大夏國並沒有什麽遺老遺少的感情,甚至連他的生母,那位素未蒙面的大夏國最後的公主也是虛無縹緲的存在。

恰好,蒼青也很想得開,他叨叨著,“其實族內通婚,才出那麽多的妄人瘋子,沒有景帝的和親政策,蒼冥族早晚也得完蛋。”

蒼冥秘術依賴於血統和天賦的傳承方式導致它遲早要消亡。

魏瑄心中雖略有嘆息,但也沒有心思管什麽蒼冥族和大雍朝的陳年舊賬,眼下當務之急是把這一小撮遺老遺少的瘋子煽動起來的覆仇火焰掐滅在萌芽狀態。

不過話說回來,無相既然想在上元夜搞事情,那麽這些日子他應該沒有精力再去害蕭暥了。這倒是個好消息。

而且蕭暥在謝映之身邊,就算無相想對他搞什麽秘術,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話雖如此,他還是放不下心,道,“蒼青,我看看蕭將軍現在如何了。”

……他身上的寒毒徹底去除了嗎?

氣色好一些了嗎?

一想到蕭暥那天來看望他時那蒼白的臉容,清寒的身形,他喉嚨裏就像哽著一個血塊。

蒼青如獲大赦,總算不用盯著老太監看了!

他欣然地一揮袖子,水波浮動間,他兩眼放光,興致勃勃朝著水面看去。

只見波光瀲灩間籠著一片暖融融的眩光,不像陽光那麽耀眼,卻柔和悠淡,溫煦清明,仿佛將萬物都籠罩進了這和暖的光霧裏,什麽也看不到了。

“啊?”蒼青訝異了一聲。

魏瑄問:“怎麽回事?”

蒼青神色有寒,緊張道:“蕭將軍現在應該正和謝先生在一起。”

魏瑄不解:“和謝先生身在一起,就看不到了?”

蒼青神色嚴肅地點頭,道:“謝先生身上有很強的玄門法界。”

“所以他周身十幾尺內,誰都偷窺不了。”

*** *** ***

蕭暥剛施了針,謝映之給他打通了穴脈,將殘餘的冥火寒氣全部引了出來。

銀針上竟結了一層細細的霜。

謝映之微微蹙眉,沒想到他這身上的寒毒竟如此之重,玄火真氣催動過後,竟然能把銀針結凍。

看來必定是他的臥室裏被人偷偷藏進了冥火。他不知不覺間和冥火在一起共度了很多夜晚。

這冥火和玄火不同,玄火一瞬間熾烈的燃燒可以焚化一切,卻不能保留火種。而冥火則綿長幽晦,火種可以寄居在墳塋裏長達百年。

謝映之不知道無相這個火種是從哪裏來的,也許是百年前蒼冥族大師的骸骨中祭出的磷火提煉而成,也許是他從古墓中得到的,但是蕭暥的臥室裏被冥火悄悄潛入是肯定的了,不然他這寒毒也中不了那麽深。

所以之前謝映之才提議去他府邸上看看,只是蕭某人急於捂住自己的狐貍尾巴沒答應。

不過那冥火飄忽不定,極其會隱藏,僅僅去看一圈也很難發現。

冥火極為詭譎,白天會躲藏進床底櫃角之類的地方躲避陽光,所以就算謝映之親自去檢查,他也不能鉆到床榻櫃子底下查找看,身為玄門之首,鉆進人家床底下成何體統?

所以,謝映之考慮,最好的方式是蕭暥搬出來,在這段時間裏,將他的寢居拆開屋頂,全部重修,在陽光下曝曬一天,這冥火自然就無處遁形了。

因為剛施了針,拔去了寒氣,蕭暥的氣色比先前好多了。

此刻他的臉頰雪白微紅如海棠花色,映著一雙清夭雋妙的眼,自有一段風流天成。

容緒再次看到他的時候顯然又是一詫,然後他就看到了謝映之。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一個似濯水青蓮,一個如映月優曇,說不出的賞心悅目,看得容緒眼睛有點疼。

他幹咳了聲,故作矜持道,“謝先生,子衿是我好友,身體常年有恙,拜托先生照料了。”

“無妨。”謝映之拂袖坐下,坦然道,“蕭公子和我頗為投緣,自當盡力。”

容緒聞言神色莫辨地看了一眼蕭暥,然後又低聲旁敲側擊問,“子衿,這裏住得可還習慣?”

蕭暥見容緒看著他和謝映之的目光頗為不自在,憋悶又說不出的陰惻惻的眼神,簡直覺得他接下來一句就是‘如果有不習慣不如住我朱璧居’簡直要脫口而出。

於是他立即道,“這裏的屋子比我自家舒服多了。”

容緒凝眉,嘆氣,“子衿平日住得也太清苦些了,我前日去你府邸,只覺得陰寒徹骨,難怪要得病,這樣,既然這幾日你在謝先生處,我替你將屋舍修整一下如何?”

蕭暥一詫,容緒要做什麽?給他裝修房間?

容緒設計師的裝修風格他可是領教的啊!就他那個密室,輕紗滿籠,粉榻香帳,這畫面實在太美。

是不是等他回去時,他的臥室風格也煥然一新,跟個少女閨房一樣了?

蕭暥剛想說不勞煩……

只聽謝映之道,“甚好。”

蕭暥:……?

謝映之臉上一派雲淡風輕的神色,“蕭公子的病癥在於臥室的風水不利,寒氣侵身,容緒先生若能修建地更為明朗,倒不失是個辦法。”

言罷他靜靜看向蕭暥。

蕭暥不明白,這兩人什麽時候這樣意氣相投了?

既然謝先生說要改建,那麽就改罷。

容緒攬下了蕭暥臥室的改裝工程後,神采奕奕道,“我此來還為子衿準備了些日常用度之物,子衿看看還缺什麽,只管告訴我。”

謝映之微笑地看向蕭暥。

蕭暥越來越看不懂這兩人了,怎麽覺得似乎還很有默契?

接下來容緒和謝映之又閑閑地談起了清玄的話題。

這個時代的名士們見面,免不了要說玄,就像魏晉時期的士林流行的清談。

這坐而論玄,謝映之是玄門之首自當不必說了,容緒見多識廣,說起來也是滔滔不絕。

蕭暥別說論了,他是聽都聽不懂,但是不說話又挺奇怪的,於是他就踱步過去看那箱子。

這隨手翻一翻,別看這兩口箱子不大,但是擺放地滿滿當當,一口箱子裏盡是好吃的,什麽西域的幹果,蜜餞,杏仁膏,以及各種零嘴小食。還有各種好玩兒的東西擺設,看來容緒是深知他不僅貪嘴而且手欠啊……

另一口箱子裏則是貂裘的暖手、佩巾,他隨便翻了翻,手底下忽然摸到一團絲滑柔順的布料,隨即瞥了一眼,就見一片胭脂色的衣角露了出來,似乎還繡了幾抹蘭花。

蕭暥心中一驚,趕緊合上箱子。

他真是沒脾氣了,容緒果然又夾帶了私貨。

蕭暥原本以為救過容緒之後,這人真就老實了,也誠心誠意要和自己合作了,現在看來還是想得太天真,他這愛好怕是改不了。

容緒觀察得很仔細,看他臉色略略一動,立即知道自己夾帶的私貨好像又惹毛小狐貍了,只是礙於謝映之在場,才沒把那幾件衣裳拍他臉上罷。

他看著蕭暥莫測的臉色,趕緊轉移話題:“子衿,這尚元城開戰在即,我擬了個今年的節目單,你想法多,謝先生也是見多識廣,我正好求教你們的意見。”

果然,一聽到尚元城,蕭暥就提起了精神,趕緊接過單子細看,也不去管他夾帶私貨的小事了。

謝映之也接過單子看了看,道,“還有驅獸,吞火的表演?”

容緒道:“那是蠻人的法師搞的,老百姓看個新奇。”

謝映之道:“此間人多,行這異邦之術,別鬧出事來。”

蕭暥也覺得有理,這上元夜人山人海的,萬一失火了,或者猛獸失控了,竄進了人群,就算不會真傷人,搞出什麽踩踏事件來就麻煩了。

“還是取消吧。”

容緒雖然舍不得賺人眼球的機會,倒還是從善如流,“子衿和謝先生都那麽說,就去掉。”

蕭暥繼續往下看,接著就聽他喃喃道:“九州第一美女?……是誰?”

謝映之淡淡看了他一眼。

容緒心道:果然這兩人的關註點還真是完全不同……

“這女子是擷芳樓的頭牌,紫湄姑娘,賀紫湄。”

蕭暥:……!?

來了!賀紫湄!武帝心中的白月光!

那位被原主處死後,讓武帝魂牽夢繞了幾十年的紫湄夫人!

《莊武史錄》裏並沒有寫魏瑄和賀紫湄是怎麽認識的。因為武帝少年時存在感也不強,雖然何琰大名士非常善於捕風捉影,但大概是礙於武帝的威權,他也不敢大膽腦補。

但是有一點蕭暥可以確定,就是歷史的走向已經被他改變了。

原本在歷史上,今年的上元節因為秋狩時阿迦羅被刺殺,北狄呼邪單於一怒之下聯合各蠻族部落南下,而原主又在這個當口,乘機將曹滿幹掉了,使得西京被攻陷,被一把火燒了。

何琰說大火燒了三個月,那肯定是誇張了,冬日天幹物燥,燒了七八天倒是有可能的。

西京離開大梁也就是數百裏地,那一年必定有大量的難民湧入大梁,原主這會兒正忙著準備應敵,以及安置難民,當然不會搞什麽上元燈會了。

現在,阿迦羅沒死,西京沒有被火燒,尚元城已經即將完工,上元燈會照舊,他改變了歷史,一切似乎都很好,但是不知為什麽,他心裏總有一陣隱約的不安,不知道是為什麽。

而且,他忽然有個念頭,魏瑄會不會就是在上元燈會上遇見賀紫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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